<<  < 2011 - >  >>
1 2 3 4 5 6
7 8 9 10 11 12 13
14 15 16 17 18 19 20
21 22 23 24 25 26 27
28 29 30





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狼    君
      1。 千里雪山事生变

   他拖着步履,仅凭心中一股气,勉强朝隐伏在树和草丛中的山洞走去。
   雪地上迤俪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血痕,瞥了眼地上的脚印,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元虚受损,真气不足,已无法维持人的形态。
   老天在此刻反倒慈悲了。
   天空飘下细细的雪花,皓白盖住沾血的兽蹄,像洗去瑕疵的玉,新雪掩埋了腥味也藏去了踪迹。
   掉过头,锐利的眼深远的瞧着来方,除了雪景还是雪景,他似乎在笑,接着头一甩,劲瘦身躯以流畅的线条跃入草木丛中。
   雪下的迷蒙......


   离开京城的繁华扰攘,马队缓缓朝东北豪放的山水行去。
   没有雕梁画栋的建物,没有豪华奢侈的排场,吃的是平常味,穿的是保暖为主的袄衣。这条路走得虽辛苦,对十四岁的晓书而言,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   能远离那栋牢笼似的华丽宅第,毋需见识家中五位姨娘相互争宠的手段,也不必理会那些与自己拥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兄弟们之间的明争暗斗,外头生活纵使简陋,她心中雀跃欢喜,便觉得所有事物多么有趣。
   撩开车子的窗帘,一张女儿家的脸蛋半探出来,她长发中分,仅用一柄小梳别住发顶,露出光洁的额,细长的眉,小巧的耳蜗儿,眼睛因车外流泻进来的光微微眯着,整个感觉秀秀气气的,连撩着灰布帘子的手也生的异常秀气.
  “小姐,雪又飘了,吴师傅正要寻处地方扎营,你好生待着,受了凉可就不好了。”前头的车帘稍掀,一个矮胖的妇人踉跄地进来,见晓书任着雪和风打着脸蛋,忍不住嘟囔几句,边捉来一件裘衣披在她的肩上,“天都把地冻裂了,好好待在家里不好吗?偏要来受这种苦?”
  “奶妈......”她轻轻叹了口气,带着歉意。“是晓书不好,累得你也吃苦。”她能说服爹爹让她跟随吴师傅的采参队上长白山,却没办法劝阻自己的老奶妈,队伍出发那日,她硬是跟了来。
  “还提这些。”奶妈瞪了她一眼,也不知是不是生气,气她不懂照顾自己,十指倒是温柔地取下她顶上的小梳,几下工夫,已将飞散的软丝梳成净洁的款式。
   晓书由着她的指尖在头皮上游走,听她叨念。
  “你爹也糊涂了,家里男丁旺,把你这唯一的女儿也当儿子看待,瞧这采参队每个都是高壮汉子,夹着你一朵花和我这老太婆,倒成什么样了?”
  “奶妈,爹是叫我求烦了,才勉为其难地答应,吴师傅的手下又高又壮这不很好?把我们护得周全,不怕盗匪也不怕虎狼。”她扬起眉静笑着,淡柔语气有着安抚的作用。
  “你爹是中了六姨太的狐媚术儿,你整日磨着他,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去不得六姨太那儿,他不应你,还怎么着?所以我才说他是糊涂了,真真无可救药。”她摇了摇头,叹息,“我也懒得管他,我只疼你这心肝,唉......你娘要能活得久些,一切都不一样。”
   怎么地不一样,没谁知道呵。
   娘亲在她六岁时就病势了,在晓书印象中,娘亲是温柔而纤弱的 。有大半光阴总躺在软榻上病着。
   她会将幼小的她揽在床榻上,替她梳头扎辫,用略哑的嗓音说着一则又一则的故事,有时又抱着她静静流泪。当时她不懂,后来知道是因为爹陆续娶了四姨,五姨,至于现下得宠的六姨,是娘亲去世后才入沈家的,但这份恩宠能有多久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男人和女人,女人和男人;忠贞和风流,专爱与多情。何者是对?何者是错?
   这些事太过复杂纠葛,她虽较同龄的孩子成熟,到底是个孩子,难以了解的,只觉得是一壶旋涡,爹和娘亲,还有大娘和其他姨娘,大家都搅在里头,谁也出不来,谁也不愿意出来。
   此时马车慢下,一个高大汉子掀开车帘,态度颇为恭敬。
  “小姐,这场雪怕要下上个把时辰,咱们先在这山坳处避避风雪,可好?还有。。。。。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待会儿扎了营,生起火堆,说不得。。。。。。今夜要在这过了。”
   奶妈一听脸沉了下来,“不是说春到了,怎么雪还下不歇息?知是如此,等天暖和了再出发不顶好?何必早早来受这冻?”若晚些出发,说不定就能多些时间劝服小姐,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,还捉不准她的心意吗?只要自己再求下去,她向来心软,肯定会为了她的老奶妈打消远行的念头。唉。。。。。。只可惜一切决定得匆促。
  “这是长白山地最后一场大雪,雪融了,万物就会苏醒,若等到春临再出发,长白山地上的好货色户叫其他的采参队取走的。”大汉似乎有些受不住这老太婆的叨烦,他背对雪光,瞧不清神情,但回话的语气夹杂着淡淡的不耐。
  “吴师傅。”女孩儿轻软地唤了一句,引回他的注意。
  “小姐有何吩咐?”
   晓书笑了笑,“吩咐不敢,采参抢期,这事您是老师傅了,我和奶妈离开沈家,长白山之行都靠您关照,该怎么做就怎么做,吴师傅不必过问于我,自个儿决定便行,呵呵。。。即便问了我,我也不知道呵。”
  “哦,呃。。。是,我知道了。”没理由怕她,一个小姑娘而已,他想着,又觉得那感觉不是怕,却是自然而然地心生恭敬。假咳了咳,他继而道:“那就委屈小姐在野地过宿一晚,小姐毋需担忧,夜晚生起营火,我会派人轮番守夜,随队的几名猎户都好似拔尖儿的,大虎大狼都猎过几只,有他们在,倒不怕遇上什么猛兽。”
   一开始得知她要跟随,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,可他是拿沈家钱财,以高价长期受雇于人的,能说些什么?只好让她跟着来,还外带一个老妈子。
   他已有心理准备去面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,忍受她的无理取闹,颐指气使,但事实却超出意料。这一路北上,风霜若雪的,她倒是自得自在,偶尔还听她哼着小曲儿,或干脆掀起窗帘子,马队一边行进,她边与靠近车旁的谁说话,问的全是北地的事物,兴致勃勃的,连那老妈子的碎念,也让她有意无意地挡将下来。
  “有吴师傅守着,我和奶妈可安心了,定能睡个好觉。”
  “打出京城,何时好睡过?”奶妈仍是叨念,后头还自言自语了一番,声音细碎,听不出念些什么,直到吴师傅告退,车外传来男人们指挥吆喝的声音,她脸色还没回温。
  “好奶妈,别生气了,就一夜而已,若怕冷,咱们靠在一块儿,我这还有小火炉呢。你挨着我,我挨着你,温温暖暖的多好?”她软软倚向妇人,知道这伎俩屡试不爽。
  “我生气也是为了你。”说着,揉着女孩儿一只嫩手,那手掌小的可怜,莹白得近乎透明,软嫩软嫩的。“都十四了,又许过人家,还与一群大汉子同行同住,这事要传回京城叫陶府的人知道,定要闹风波。”
   陶府和沈家,在京城算是门当户对。
   论财力,从商的沈家略胜一筹;论威势,陶府老太爷与老爷均官居要职,又受圣上赐居宅第,自然是显赫了些,而一边有财,一边有势,也不知道怎么牵扯的,晓书才满月,便与陶府孙少爷订下鸳盟。
   许多事不由得己,她并非离经叛道之徒,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,在出嫁前,总是想到外头走走,瞧瞧不同的事物,这愿望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大了点儿,因此她格外地珍惜这份难得。
  “往后嫁了人,你就得让一堆规矩管着,奶妈真怕你这性子啊。。。。”她抚着晓书的黑发,缓缓叹息,“你啊,外表柔弱,内心偏生刚强,你那些兄弟可没谁比得上,唉,你啊你,该为男儿身。。。。”她话中有话却不挑明,只将她像小孩童似的揽在胸前轻轻摇晃,幽幽又叹,“我可真怕你这性情。。。唉。。。”
   晓书不说话,唇角未扬,眼眉垂着,视线留驻在自己的左手上。
   那一截白皙露出裘衣之外,异常的小,五指无力地蜷缩着,下意识地,她以右手扳开它,掌心对掌心握着,大小差距将近一倍,感觉自己的右手握住一个小孩的软荑,而非自己的左手。
   她是天生残疾,算是废人了,能凭着家族财力攀上官家姻缘,一生吃香喝辣,富贵荣华,安安稳稳地当个官家孙少奶奶,还能不知足吗?
   她笑,秀眉却淡拧着,悄悄拉下裘衣,盖住那永远长不大的手.
  

   这一场灾难来得突然,叫人措手不及.
   在吴师傅领着大家落脚的山坳处,不是遭狼群围困,也没有猛虎咆哮山冈.夜半时分,大雪已止,由黑暗处来了一批打劫过路的抢匪.
   面对凶悍又为数众多的匪徒,再顶尖的猎户也要心慌.
   见他们驱着大马刀落,不由分说已砍下一人脑袋.采参队中许多人见状吓得四处窜逃,哪里还顾得了他人.登时,雪地山坳上,叫吼和哀鸣夹杂马匹嘶叫震破夜的寂静,凄厉得如恶鬼降临.
  "杀!留下马匹,不留一人!”
   寻常抢匪劫了财物便走,很少做得这么绝的.听到这吼叫,晓书想冲出马车,腰身偏让奶妈抱得死紧,硬是拖了回来.
  "奶妈,你躲好,我出去瞧瞧!”她试着扳开腰间的手。“不!不!让他们瞧见了,还能活命吗?你给我乖乖待着,哪也不许去!”奶妈颤抖着说,脸色苍白如鬼,死命将晓书拖进角落,随车的书籍包袱散下,将她身子遮掩住了。
  “奶妈,我不许你去!”情况陡转,换成她抱住奶妈的身躯。“我不去,我挡在车门旁,他们见我一个老太婆,不会开杀戒的。”说这话,连自己也不太相信,可现在无处可躲,她总要护着她的心肝儿。
   忽然车帘子一掀,眼前的景象让车内争执的两人怔然。
   营火映着雪光,也映着刀光,那些恶人骑着马追逐奔逃的人,长臂举刀一起一落,就是一条人命,毫无手软。
  “小姐,我来架车,你捉紧了!”吴师傅匆促交待,帘子复又下垂,还不及转神,马车已跑了起来。踉跄又歪斜地在雪地上求生。
  “奶妈,晓书连累你了。。。”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说这些!”她用力抱住女孩,“他们要是敢伤你一根寒毛,我,我同他们没完没了!”
   隐约听见有人追来,思及方才杀人那一幕,晓书新抖了起来,只求上天可怜,让马车别叫那帮抢匪赶上。
  “奶妈,一有机会就逃命去,不要管我了。”她喊着。
   此时车身猛力一震,听见重物连续击在车板的响音,窗帘子让狂风吹开,先是一柄大刀刺了进来,妇人忍不住惊呼,和晓书缩进角落。
   车里头传出女人家的呼声,车外骑大马追赶的人似乎无比欢愉。他发出一声长啸,继而狂喊:“货在车中!”晓书怔了怔,想着他意指何物,却见大刀抽回,探入的是一张丑脸,冲着她笑的诡异。不再多想,她双脚朝他脸上踢蹬,那汉子始料未及,结实地吃上一记,险些摔下马背。
   风中听到他的连声咒骂,这下子他已有了提防,不一会儿,大刀由砍了进来,料准她们缩在角落,好几次都快刺中奶妈的肩背。晓书又急又气,趁刀子砍入木版逢中不及拔出,她挣开奶妈的怀抱,小身子扑上前去,紧紧扯住持刀的腕臂,口一张,两排银牙狠狠地咬下。
   奶妈发出震天响的惊叫,圆滚的身躯正欲扑去,那大汉竟丢下刀,反手扣住晓书的衣领,瞬间将女儿家瘦小的身子提出车窗。“小姐。。。小姐!哇啊!”剧烈的颠簸将妇人震倒,她往后倒栽,后脑勺敲到硬物,人便晕厥过去,任着前头不知情况生变的吴师傅架车奔逃,冲入漠漠雪原。
   逮到一个女娃儿,那丑脸大汉似乎颇觉满意,马速登时慢下,他没把晓书放在眼里,正是犯了致命的错误.才眨眼,锐光闪过,跟着胸前溢出热乎乎的液体,定眼一瞧,竟是自己的血.
   天寒地冻的,伤上不觉得痛,只是震惊,太过,太过震惊,那女娃儿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匕首,对着他当胸划过,那对眼儿没半分惊恐。幸亏他衣袄甚厚,要不,这一下足让他见阎王去了。
   她反应奇速,抓准时机翻身下马,头也不回地往雪坡下跑。
   那丑脸大汉终于有所反应,怒吼一声,顾不得伤处,驱马追来,想再次提举她的后领,晓书一个转身,匕首再奏奇功,刺中男人的臂膀。他又是怒骂,飞身朝奔跑的她扑下,晓书拼命扭动,拼命挥舞右手,雪地上站不稳脚,一大一小的身形如同滚球般,随着倾斜的坡度下滑。
   不知转了多少个圈,打了几个滚,晓书只知道要握紧匕首,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物了。身子随着自然的力量摆弄,头昏了,眼也花了,全是白茫茫的一片,神态不由得打转。。。她模糊想着,坏人叫自己缠在这,又有吴师傅在,奶妈至少是安全的了。。。。。。
  

发表评论:
天涯博客欢迎您!